终于等到你回头

2015年6月17日，26届金曲奖，陈奕迅唱了一首歌曲大串烧，差不多回顾了整个华语乐坛。
</p>方圆躺在沙发上看直播，听到陈奕迅唱起古巨基那一句《忘了时间的钟》里的：“我像忘了时间的钟，一分一秒地过，却不知道越走错越多。”回头对着陈茴说：“你看，出道这么多年的古巨基都可以载入香港乐坛史册了。”
    小时候，方圆最喜欢的电视剧是《还珠格格》。她最喜欢的是孩子气的苏有朋，笑起来干干净净的样子。
2003年，《还珠格格》拍到了第三季，五阿哥变成了一个嘴巴有点点歪的古巨基，气得方圆再也不想看。
还有个原因，是她下半年就升高三，早就被妈妈剥夺了看电视的权利，整日埋头在一张又一张的试卷里。
等到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就见到了陈茴。
一个看起来黑黑瘦瘦的男孩子，在讲台上满脸的漫不经心，方圆扫过他的眼睛，冷峻严肃的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这帅哥从哪儿空降来的？”
周围响起来的是女生们掩不住兴奋的私语声。
帅吗？好像也没有，而且看起来凶凶的。方圆低下头不管，继续写试卷。可是那一道并不难的题，却接连着算错了好几遍。
方圆这间学校，能进来的非富即贵，一群纨绔子弟每天学习并不上心，反正家里早就安排好了门路，艺考的艺考，出国的出国。国内的重点大学升学率极低，学校为了装点门面，用减免学杂费和高额奖学金的形式，从附近的乡镇中学里挖来了一堆尖子生。陈茴就是其中地一个，被安插到方圆的班上。
知道真相的女同学们瞬间失去兴趣，谁要去理一个穷小子？
可是方圆却不知为何对陈茴起了兴趣，有人会为了免除学杂费就离开熟悉的同学和朋友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学校吗？更何况，这个学校里的人，一点都不友好。
那是方圆从未了解过的世界。
陈茴坐在方圆的后桌，每天闷声埋头做题，方圆有时候会回头问他一道物理题。
他也只是拿过来，默默地划上几道公式，然后就丢给方圆不再搭理。方圆默默看上一会儿，往往惊呼不已：“陈茴你好厉害！”
后来的很多年，方圆都想，自己喜欢上陈茴，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自己一回头，可以看到陈茴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大半的眼睛，低着头在书堆里不停地沙沙写字的样子。方圆忍不住在心底念叨：“一个男孩子，眼睫毛怎么可以这么长呢？”
高三的日子很快滚滚而来，又很快滚滚而去，方圆只觉得自己永远是睡不醒的样子，就已经稀里糊涂地被不停推着考完了高考，填完了志愿，等到了录取通知书。
学校放榜的那一天，方圆起了了大早，巴巴地趴在长长的重点大学名单上，找到了陈茴的名字。还好，陈茴和她都考到了北京，只不过他们之间差不多横跨了大半个城市，方圆偷偷地查过路线，公交转地铁再转公交，大概需要两个半小时。
方圆在周末的时候，花上整整两个半小时去陈茴的学校找他。却难得有几次能够见到他，他不是在外面兼职，就是在忙各种学生会和社团。
方圆跟他抱怨：“为什么要那么累啊？”
陈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回答：“因为不兼职没有生活费，不去参加学生会和社团拿不到全额奖学金。”
方圆被他一句话梗在原地，动弹不得。
    晚上陈茴给方圆发短信：“别再来找我了，我跟你不一样。”
方圆蒙着被窝哭了很久很久，她那么喜欢的陈茴，不都是和自己一样两只眼睛一只鼻子，有什么不一样？
18岁的方圆不懂，她去买一只包包的钱，够陈茴整整一年的生活费。这就是不一样。
大二的那年，陈茴还是和方圆走到了一起。在她19岁生日那一天，方圆自己抱着一盒蛋糕来找他，坐在陈茴宿舍楼底下，一直等到宿舍快关门。
陈茴在那盏昏暗的台灯下，替方圆点燃蜡烛，然后说：“许个愿吧。”
方圆低着头问：“可以许让你和我在一起吗？”
蜡烛摇曳着的火光，照着方圆的脸，陈茴一下子就心软下来，他一直记得，这个大眼睛圆圆脸蛋的姑娘，笑的时候左脸颊上有一粒酒窝。
陈茴那个在心底坚守了无数遍，在能够还清家里欠下的债务之前，绝对不谈恋爱的誓言，就这样土崩瓦解。
即使是成了男女朋友，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有多少改变，按部就班地一步步牵手接吻去学校外面开45块一晚的小旅馆。
他们第一次的时候，陈茴有些懊恼，看着方圆在自己怀里睡着，他心酸地想方圆这辈子大概都没有睡过这么破的房间。
方圆倒是不在意，陈茴在身边的时候，她觉得什么都好。
大家都不看好这段恋情，虽然从外表上看，他们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一对，可是一个是需要不停打工的穷小子，一个是不谙世事的富家女。
吵架是必不可少的，陈茴总是太忙，方圆总是在不停地等他。等到后来失去耐性，冲着他吼：“陈茴你压根都不在乎我！”
周围的朋友笃定了他们撑不了多久。
倒不是他们心思不正，只是世事大都如此，人们总是会偏见地认为，两个家庭环境相差太大的人在一起会矛盾多多。
却不料，他们一步步开始走向了同居，甚至方圆带着陈茴见过了她的父母，两人的婚事都提上了日程。
方圆喜滋滋地开始筹备婚礼，陈茴却开始对她避而不见。
方圆给他打电话：“陈茴，我们今天去看婚纱好不好？”
陈茴沉默了许久才回：“方圆，我们分手吧。”
等方圆缓过劲来，陈茴已经从他们住的小出租屋里搬离，带走了他所有的行李。
方圆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和陈茴在一起四年，所有的日日夜夜，她知道陈茴爱她，哪怕对她总是冷淡，哪怕在她面前总是不愿意说一句甜言蜜语，只是方圆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拉着她手的这个男人，心底有多在乎她。
只是她依旧不知道，为什么陈茴要离开自己？
她抱着手机给他发短信：“陈茴我错了，我不催着你结婚了好不好？我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陈茴没有回。
方圆在地板上直挺挺地躺了整整一夜，早上醒来的时候，毫无意外地扭到了脖子。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没有跟任何人去倾诉陈茴临阵脱逃的渣男行径。
在他们住了一年的那间小屋里，方圆搜寻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陈茴忘在阳台上的一双还晾着的棉袜。
一周后，方圆把那双棉袜塞进了自己的行李箱，起身飞到了香港，又过了半年，她开始继续念一个学位，每日除了读书逛街之外无所事事。
没有人知道陈茴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分手的具体原因，人们理所当然地猜测，到底还是因为穷小子忍受不了富家女家里的悬殊家境，无法舍弃他那颗高傲的自尊心，所以仓皇出逃。
认识的朋友圈里，把方圆和陈茴的故事当成反面教材，你们看吧，都说了，恋爱怎么谈都可以，结婚还是要找门当户对的，当初方圆和陈茴在一起四年，到了结婚的时候还是不声不响就崩了是吧？
方圆只当什么传闻都没有听见，她一个人在香港这座小小的城市蜗居着，看着繁华的街道怅然若失。
她不知道陈茴为什么突然消失，她只是不愿意去相信，陈茴突然的退缩是因为他们口中那个懦弱又自私的理由。
2011年，古巨基第四次获得十大劲歌金曲最受欢迎男歌星，方圆刚好去看了颁奖典礼。舞台上的古巨基，还是娃娃脸，还是嘴巴看起来有点歪，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有多少变化。
方圆记得他是91年出道，混了二十年，终于在香港歌坛混到如日中天的地位，方圆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是在2003年《还珠格格3》里，那也是，她第一次开始喜欢陈茴的那一年。
距离陈茴消失，已经整整两年，身边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劝她重新恋爱，也有男孩子追求，只是她始终反应淡淡地。
妈妈也给她打电话：“丫头啊，陈茴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也该放下了。这样不值得。”
有什么不值得呢？她不过是在那年的课堂上，见到了一个倔强的少年，便再也忘记不了而已，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就再也没有力气去爱其他人而已。感情这种事，哪有值得不值得，她想，其实她也是身不由己，有时候半夜里醒来，满身大汗，脑海里全是那个人，就算他人不在了，也依旧在她的梦里，在她的回忆里反复出没，竭尽全力也赶不走。
方圆沿着长长的街道走回自己的宿舍，在路上，那个熟悉的号码在自己的手机上跳动的时候，她还以为在做梦。
陈茴问：“你还在吗？”
方圆慢慢蹲下身：“我还在。我一直都在。”
无论你去了哪里，我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过去的时候，方圆在陈茴宿舍楼下等着他回来，后来，方圆在他们一起住的出租屋里等着他回来，后来，在陈茴无故消失的几年里，她依旧固执地等着他回来。
陈茴在电话里缓缓交代始末，他母亲重病，而父亲年迈无力照顾，他回到老家，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父母。他可以接受跟方圆结婚，过自己的日子，却势必没办法接受让自己的父母也接受方圆父母的资助。
方圆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会一直等你呢？万一我没等住，跟别人好了呢？你当真就一点不害怕吗？”
陈茴突然说：“你记不记得古巨基曾经唱过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想抓住你所有的心，却只能握住你的小指’？”
陈茴说：“我当然害怕你不在了，我从未奢望你一直在等我，我不是个好人，我太懦弱，太自私，我觉得你太好，自己付出所有我都爱不了，所以我宁愿选择放弃。我其实一直都很害怕，怕你喜欢我，只是因为觉得我和你不一样，所以一时新鲜，怕我们真的结了婚，自己会拖累你，怕哪天你对我没兴趣了，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我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太爱你，我害怕我想要全部，到最后却只能拉一拉你的手。所以趁着妈妈生病我逃回家，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名正言顺离开你。但是我过了好久才发现，其实比起所有的这些，我最害怕的，是永远都见不到你。”
方圆突然间笑起来，陈茴有些恼羞成怒：“笑什么？”
“这大概是你跟我说过的最长的一段情话了诶，我已经录音了，以后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放给你听。”
陈茴看着屏幕上一身黑白礼服的陈奕迅，笑：“你居然能听出来这一句是古巨基的歌。”
“那当然啊，你喜欢古巨基嘛！你不知道，在你离开我的那几年，我差不多把古巨基所有的歌都听得滚瓜乱熟。”
陈茴愣住了，然后说：“你不是一直吐槽人家是歪嘴？”
方圆回头看看她，继续又把眼睛投向了屏幕，她才不管，反正现在陈茴在身边，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事。
    陈茴没有说出口的是：“多么庆幸，自己没有像那首歌里唱得一样，越走错越多，多么庆幸，还有个傻姑娘，会在这里等着他一个懦弱又自私的男人回头。”（文/老妖，本文选自《所有的相见恨晚，都是恰逢其时》，由北京紫图图书有限公司出品、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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