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山拱辰楼烧了 音乐与鼓点不再有

一场大火焚毁了拱辰楼，也毁了王大哥的精神寄托。每天，面对已成废墟的“老祖母”，老人都要鞠上一躬，“老祖母啊，您走得太快，走得让人心碎” ■ 都市时报记者 资渔
; n' s" I/ O0 L( a; E1 F9 g去过巍山的人也许都记得，一到晚上，县城中间拱辰楼的城门洞里，就会有一位扎马尾辫，充满艺术家气质的老者在那里演出，随着音乐节拍击鼓、指挥，吸引无数游客的眼球。
/ h- |5 r) w3 T2 U1月3日凌晨的一场火，烧毁了城楼，也伤了这位老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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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灾后，拱辰楼楼上已是一片废墟 图片除署名外 ■ 都市时报记者 资渔

1月4日，被大火焚毁的拱辰楼开始修整，城墙周围已经搭上脚手架

在城门洞里，王大哥用手鼓打着节拍 ■ 都市时报记者 刘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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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哥表演指挥，他由此成为巍山的一个印象 ■ 都市时报记者 刘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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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被烧毁的拱辰楼，王大哥心情沉重

“我的朋友们，无论什么时候，我播放的第一首曲目都是《我爱你中国》。”
声如洪钟的报幕之后，大理巍山县城，拱辰楼的城门洞里，音乐声徐徐响起……
一年多以来，几乎每个夜晚，巍山拱辰楼都是伴着音乐声步入深夜的。一位扎马尾辫的老人在这里随着音乐即兴表演，风雨无阻。南来北往的听众聚在那里，领略这个专属巍山古城的节目。
. ?0 m% _9 z! ?0 p" J然而，2015年1月3日，城门洞里悠扬的旋律戛然而止。这一天，600多年历史的拱辰楼毁于一场火灾。
  l- a( j" x, [# c3 ?2 X9 N- C“烧了！它没了！”
步履踉跄，老人沿拱辰楼外围绕行三圈，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悲痛和惋惜。
1月2日晚上9时，巍山古城的标志性建筑——拱辰楼的城门洞里，响起歌手韩磊嘹亮的歌声，唱的是《我爱你中国》。随着飞扬的歌声，一位扎着马尾辫的老人手握指挥棒，开始舞动手臂，动作显得非常专业。随着起伏的旋律，老人的姿势或舒缓或急促，全身心地投入，犹如翩翩起舞。路过这里的行人纷纷驻足聆听，掏出手机、相机为老人拍照。陶醉时，老人忍不住一边指挥，一边伴着音乐哼上两嗓子。
( K! Y% g0 L/ U7 s《我爱你中国》放完了。老人按了几下身边的音箱，接着播放下一首。红歌、中国民歌，以及约翰·施特劳斯等古典名家的经典曲目一首接着一首。直到当晚9点半，音箱的电耗完，老人才意犹未尽地收拾行头，在听众们的注视下离开拱辰楼的门洞，往楼北侧约200米远的月升街走——他的家就在那里。此时，他的听友们随着他陆续散去，夜已深，巍山古城要逐渐安睡了。
1月3日凌晨2点多，消防车的警报声忽然响彻巍山古城上空。当天早上6点多，老人接到巍山一名中学生打来的电话，学生在电话那头哭了，边哭边说：“爷爷……啊……城古楼不在了！”
  y) Z+ B. O& g1 |! ^7 a“城古楼”是巍山当地人对拱辰楼的习惯叫法。这座始建于明朝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的城楼，距今已有625年的历史。在历史文化名城巍山，拱辰楼是当地文物建筑物的标志和名片，是云南省现存最早的，保存最完整的古建筑之一。
“孩子，别哭。怎么回事？”老人急切地问。
“爷爷，烧了！它没了，啊……”孩子边说边哭。
此时天还没亮，老人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在月升街的家门口，看不到古城楼上璀璨的彩灯、夺目的射灯，取而代之的是消防车、警车红蓝两色交替闪烁的警灯灯光，那里人声鼎沸。
直到走过了月升街的进士牌坊，老人才亲眼看到“城古楼真的没了”。他记得，自己一下子流了泪：“祖母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老人定居后，把巍山视作自己的家，尤其是对这座古楼热爱有加，到了把它比作“老祖母”的境地。
步履踉跄，老人绕着拱辰楼外围绕行三圈，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悲痛和惋惜。末了，他回到家中，但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也不记得走了多久的路，
回到家里，老人如同生了一场大病，呆呆地坐着，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他已无心打理那些放歌、指挥的事情了，过火后的拱辰楼也不是一个适合演出的地方了。
2015年1月3日的晚上，拱辰楼城门洞里静悄悄的，以前每晚准时响起的音乐声中断了。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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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楼下，都是歌者”
0 S# v" t: Q. T( q" T拱辰楼的城门洞，才是王大哥的舞台。他珍惜这个舞台，爱惜自己定居的这座古城。
$ Y$ e0 y0 l/ Q- h& Y! {  m为宣传巍山，王大哥在拱辰楼城门洞里免费表演；与此同时，拱辰楼上也是仙
乐飘飘。楼上在展示洞经音乐，由当地民间民乐艺人殷俊华和团队在那里演出。
王大哥回忆，他定居巍山后，曾带着妻子看过拱辰楼上的洞经音乐表演现场，还曾找过殷俊华，希望切磋音乐，相互学习。但他说，结果未能如愿。
5 z+ V. F# @$ w: |9 v谈及先后三次上拱辰楼的经过，老人记忆犹新：“我们第一次上去时，很多人在上面打麻将，遍地扔着烟头。我和妻子一个个地捡地上的烟头，用水浇灭，放进垃圾桶。我当时跟他们团长说，这是木结构老房子，楼板也是木板，你们不怕失火啊？殷俊华只说了句‘那些游客，这种素质！’第二次、第三次，我上去后，与之前看到的情形一样，我提醒人家，但人家连理都不理了。”
5 O, N/ Y7 x, }% c: l在老人看来，楼上也好，楼下也罢，都是歌者，都在讴歌巍山这块宝地，只是理念不一样，道也不尽相同。后来，他再也没上过拱辰楼。他依然在城门洞里表演，那里才是他的舞台。他珍惜这个舞台，爱惜自己定居的这座古城。
老人记得，不久前的一个晚上，他在城门洞表演时，一个穿着形似警察制服的年轻小伙蓬头垢面地在围观的听友中乞讨，一群外地游客立刻用手机拍照，有的还说，要把这个细节发到网上去。有相熟的居民告诉王大哥，这个伙子是巍山县一个精神疾病患者。王大哥觉得小伙的穿着和举动实在有碍观瞻，担心他这样有损巍山的形象，让那个小伙子把制服脱了，或者拿掉制服上的特殊标志。谁知，那个小伙一溜烟跑了。无奈，王大哥只有与游客商量，希望他们把那些照片删除。后来，那个小伙子又穿着制服乞讨过几次。过了几天，王大哥到农贸市场买菜，再次遇到这个小伙子。他把对方哄到自己家里，叫妻子给小伙子买了件新外套。
5 r# w) P  ^4 ]& o% l6 _但是，珍惜文物，爱惜古城的意识并非人人都有。殷俊华在被列为文物的建筑物里从事经营活动，违反了国家有关的法律法规，巍山古城不少居民对此也颇有微词。拱辰楼火灾后，记者到殷俊华家里找他，希望采访，但他的家人告知，殷俊华已有好几天没回家了。后又通过巍山县委宣传部联系，试图采访殷俊华，也未能如愿。
1月6日，巍山县委宣传部对外通报：拱辰楼火灾主体责任人、南诏古乐团团长殷俊华已被当地公安机关控制。
4 R! [2 P7 r( Y9 l4 ^泪祭古城楼
“我的朋友们，无论什么时候，我播放的第一首曲目都是《我爱你中国》。”
拱辰楼被烧毁了，王大哥的舞台也失去了。1月6日下午，在当地居民的指引下，记者登门拜访老人。
% \9 {3 q; Y0 }9 O0 C9 R$ a- f$ O在王大哥家一楼的院子，他的妻子熊女士说，拱辰楼遭焚毁后，3天时间，老人没有完整地吃过一顿饭。他心里难受，如同敬重的老祖母与世长辞一般。当时，他正在家里闭门不出，为拱辰楼写一篇祭文。
熊女士说，当天老人起床后，不顾劝阻，执意要去拱辰楼火灾现场再次看看“老祖母”。妻子拗不过他，只有随他去。老人沿拱辰楼周围步行几圈后，再晃悠悠地回家，倒在床上，流泪、捶胸，如此周而复始。
$ ~2 J+ r$ D% M' X! S0 S熊女士叫了几次之后，老人终于从二楼下来。他脸色苍白，不停地喘粗气。
) n" H. C1 @& \# ?% ]“拱辰楼失火后，飘飞的烟尘落在我家院里地上，我没有清扫。它是老祖母的灵魂啊，老祖母眷恋我们啊，我们不想她走啊，所以我没打扫。我正在讴歌您，正在传播您，我要在您的怀里再歌唱20年。她咋走得这么匆忙啊……”王大哥左手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我心里只有痛啊，怎么吃得下去啊？”说到这里，王大哥仰天长叹。
稍事平静后，他拿出一张纸，那是还没有写好的祭文。祭文题为“拱辰楼祭”。老人说，他心里实在难受，才想到为拱辰楼写一篇祭文。受访前，他刚动笔不久，只写了一段。拿起纸，他开始朗读那段祭文：
“……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您竟撒手而走。祖母啊！要为您做的事我才刚刚开始，为您写的颂歌还来不及谱曲；祖母啊！您走得好痛、好急……”老人的声音抑扬顿挫，时而声如洪钟，时而如泣如诉。
/ b( v: ]! Q1 Z7 z, j# j+ J除了祭文，老人还拿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他制作的巨幅喷绘画，是一份“邀请函”。画上方是巍峨的拱辰楼，画里的文字写着：“朋友，我叫巍山，我们家最宜人居，我是一片圣洁而神秘的处女地，我邀请，我期待你的……”。老人说，他打算演出时，把这幅喷绘画挂在城门洞里，借以宣传巍山。“谁知还没有挂出去过，拱辰楼就没了……”
7 l3 Q2 f1 i: C) ^# @" ^待完成这篇祭文后，老人计划在1月10日——拱辰楼遭焚毁的第七日，去城楼下献上一束黄菊花，以示祭慰。他说，事已至此，其实追责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重要的是，如何让古城楼尽快重建。”他说，已听闻当地政府要加快重建拱辰楼的消息，很是欣慰，只希望尽快建成。
4 x* {" X3 o8 c. Z6 {1 t, ?$ R( m离开王大哥家，他同意像在城门洞里一样，为我们再表演一次。他把那台充电式音箱拉出来，放在过道上。
& W4 ^& u, ^; l- m/ V! c“我的朋友们，无论什么时候，我播放的第一首曲目都是《我爱你中国》。”
韩磊的嘹亮歌声再次响起。老人手握指挥棒，随着旋律挥舞手臂。一曲结束，王大哥再次声如洪钟：
( I2 [1 p+ i4 I% N6 F2 _. G+ P“我的朋友们，一定要坚强。我要继续为巍山讴歌。”
$ v, Z4 s. O5 I8 k“……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您竟撒手而走。祖母啊！要为您做的事我才刚刚开始，为您写的颂歌还来不及谱曲；祖母啊！您走得好痛、好急……”
■ 都市时报 记者 杨旭
此前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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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老头”与巍山的故事
拱辰楼下的城门洞里，来了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每晚7点准时带着充电式的音箱，在门洞里播放歌曲，同时表演指挥、敲鼓。
7 e0 g8 [9 G; F' ]老人姓王，很多人都叫他“王大哥”。在巍山，王大哥是远近闻名的“城楼艺人”。
王大哥说，自己生在上海，长在台湾，“是个外地人”。10多年前，他娶了一个巍山女子。女子姓熊，3年前，为了照顾身体不好的父亲，她回到巍山古城开了一家小店，并说服王大哥跟她一起回巍山定居。王大哥抱着“为巍山做点儿事情”的心愿，来到巍山，在县城月升街租了民房，就此长住下来。
2013年5月2日的傍晚，巍山的居民们忽然发现，拱辰楼下的城门洞里来了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像跟这里早已有了约定似的，每晚7点准时带着充电式的音箱，在门洞里播放歌曲，同时表演指挥、敲鼓，这种新鲜的形式顿时吸引了很多居民前来聆听。之后，居民们几乎每晚都能看到这位老人来城门洞里表演，风雨无阻。心细的人还
发现，老人播放的曲目也有规律：每次先播放《我爱你中国》，然后是红歌、民歌、经典名曲等等。
渐渐地，在巍山古城，知道老人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几乎没人知道这位老人的名字。除了与他有些交往的人亲切地称他“王大哥”，对他不熟悉或者未读懂他的人，则以调侃的口气叫他“疯老头”。老人对“疯老头”这个称呼报以一笑，毫不介意。
这位蓄着满头银发，扎着潇洒马尾辫的老人，谦逊而彬彬有礼，看上去气质更像一个藏于民间的大学者。问及他的年龄，他这样回答：“32年前我就没有年龄概念了，我已经忘掉自己的年龄了，我跟幼儿园小朋友在一起，我就是个小孩；我跟中年人在一起，我就是中年人；我跟老人在一起，我就是老人。”事实上，老人无意中透露，他已经80岁了。他还透露，40多年前，他曾在奥地利维也纳做过音乐指挥，跟雷振邦等老一辈艺术家，社会名流有过交往。
+ a+ b! x3 M0 g. C( ~& ]1 b来了巍山，也有“为巍山做点儿事”的愿望，但到底能为巍山做点儿什么？老人说，与熊女士相识后第一次来巍山，他就被巍山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吸引了。有历史、有文化、闲适又宜居的气质深深打动了他。这也是他定居巍山的原因之一。
0 Q2 S& @4 f) Z( O在他看来，巍山虽然有丰富的人文历史资源，但却有“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遗憾。老人认为，要把巍山介绍给世人，要把巍山作为品牌推介出去，提高巍山的知名度，让更多外来者来巍山观光、投资，要靠文化。
$ O# ]  z) H+ z6 r$ M7 U& w王大哥想到了跟自己有过交往的那些老一辈艺术家。他们拍过《五朵金花》、《刘三姐》、《阿诗玛》等电影，这些电影的拍摄地由此扬名，自己能不能用艺术来向世人推介巍山？他还想到了挚友、“老大哥”宣科，用音乐使丽江古城的声名远扬。他作出了决定。
老人让妻子买来了充电音箱，自己亲自挑选曲目。不光有人们耳熟能详的曲目，还选了“阳春白雪”世界经典曲目，试图提高人们的欣赏水平。他把拱辰楼的城门洞作为自己的舞台——那里能遮风避雨、人流量大。只要他在巍山，每个夜晚，他都准时到那里去为听友们演出。
当地的城管人员发现城门洞里来了个“卖唱老头”，一开始不允许他在那里演出。王大哥告诉对方，他衣食无忧，也并非卖唱，而是为了歌唱巍山，宣传巍山。有留步的听众给予一些捐赠，他都留给了巍山周边的贫困村民和家庭贫困的学生——买棉被、钢笔、文具盒、书包。虽然城管仍以“占道”为名时不时地来干涉，不过，王大哥仍旧执拗地留下，几乎每个晚上都在拱辰楼深深的门洞里，随着音乐表演指挥、敲奏鼓点。
在城门洞里表演半年后，一天晚上，一个陌生人突然从听众人群里走出来，拉着他的手说：“王老先生，我观察你半年了。你确实在为宣传巍山而贡献力量，希望你为提升巍山的知名度继续努力！”
4 G9 T* ^9 i* [" X0 C那位听友令王大哥记忆深刻——他得知，这个拉着他的手感谢他的人，是巍山县委书记。“当时，我向县委书记承诺，我一定会去做。”
此前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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