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的本质
“中国很大,不过这个很大的国家,可以说只有两块地方:一块是城市,另外一块是乡村。”周其仁教授近作《城乡中国》,虽是专栏集纳,开篇却直陈要义。周其仁曾在杜润生麾下研究农村发展问题,此后的专业也聚焦产权与合约,讨论城乡中国有其自洽的逻辑。全书的篇什分为“城市的功用”、“自由乃城市之基”、“地权的演变路向”、“主导机制的分叉”、“确权走新路”,细辨深意,也大略能体察周其仁对城市与乡村的基本态度。
在周其仁看来,城市不独为封闭的街镇、环合的产业,其根基乃是人的自由流动与聚集。设若通过户籍、地权等制度筹措,人为限定人口迁徙,非但无力打破高密度经济对人的吸引力,还可能造成城乡结构的畸变。
“不论有多少人偏好于更平衡的增长,全球范围的证据却表明,人的经济活动所包含的逻辑就是在流动中聚集,然后再流动,再聚集,直至人口、经济和财富在地理上集中到一个面积奇小的地方去。”可以说,这是周其仁讨论城乡的逻辑起点。
如果上述说法太学理化,下面的事实或许有助索解中国城乡演变中的沉疴。经济学教材在入门阶段都有一个概念叫“城乡二元结构”,城市以社会化生产为标志,农村则强调个人或少数人的“小生产”。但在建国以后举国推进工业化的进程中,商业和农业受到不同程度的抑制,城市化在单腿走路,农村更像是止步不前。而国家意识形态,始终在形塑一个以工业为基准的现代化强国之梦。
有梦,就有追梦人。由于梦的图景动人,农业渐趋凋敝的现实又过于残酷,农村人口不免对城市心生向往。另一方面,城市化滞后于工业化的现实,又令城市无力负担更多的农村人口。故而,在旧世代,无论是人口迁徙还是土地流转,都有制度的严格限制。(关于这点,书中钩沉了不少旧人旧事,不容错过)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想去城市去不了,想离开农村又逃不掉。纵然罔顾户籍的框限决然出走,最后也难逃诸多就业、教育、医疗等诸多不便。而农村,也因为疏于耕作而迹近荒芜。
这当然是改革开放前的前尘往事。可30多年来的进展固然叫人欣喜,也不免埋下隐患。大规模的城镇化建设裹挟着开发商的巨大利益,仓促上马、缺少规划,每个城市都长成了相似的面目,再难辨识。大量农村人口向城市的流动,也遗留下不少空巢老人与留守儿童。社会问题仍难解决。
周其仁的药方是“还权赋能”。既然允许农民进城落户的口子一开,就促成了迅猛的城市化。如今参照成都的实践经验,将农民的权利交还农民,至少部分交还,就足以产生强大的经济自由,进而在农村重新掀起经济增长的浪潮。
在城乡流动与土地流转上,近60余年的中国,未免有些大刀阔斧。步子迈得太大,不仅会扯着蛋,也会落下后遗症。在这个意义上,周其仁的建言是渐进的,他并不强调自上而下的整体性改革,而是吁请从城乡的本质做起:唯有实现人的自由,经济自由方有保障,城乡也才会各得其所。(《城乡中国》书评/fudat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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