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bvyd 发表于 2014-1-13 09:40:11

从万物看人间

从人的角度看万物,看到了万物的美,也看到了万物的悲;从万物的角度去看人间,人和万物众生一样悲伤和寂寞。
恕我寡陋,许达然的书竟是第一次读到。初读之下,便感受到了他文字的凌厉之气与强韧之感。这种凌厉、强韧与他的名字“达然”明显是有违和感的——那种砍去了浮饰和雕砌之后的素净干练,那种诗句一般的痴语呓语,那种跳跃式的语言组合,那种碎片式文字撷取,都会造成人阅读的“不畅达”。
在习惯了林清玄的那种温暖的清明、龙应台的或辛辣或深情之后,我惊讶于许达然散文的别扭与刚劲。在轻松阅读与一眼即视的通达方面,许达然确实不是读者阅读台湾作家最好的选择。可败也于斯,胜也于斯。许的散文若读进去,会感受到另一种独特的况味,那平静而冷寂的文字背后藏着一份巨大的残酷与荒凉。
他写故乡的陨落和人的漂泊无依,虽上承台湾文学自五十年代而来的的“乡土”、“离愁”主题,却写出了一份与众不同的郁结之情。他的乡土情怀温在“度小月”的那晚米粉汤里,冷在猴子阿山那睁大的眼睛里。本书中的乡愁没有余光中式的隔离大陆与台岛的海峡之愁,而仅是一些散落于日常光景的情感碎片,它们飘飘忽忽,凄凄冷冷,不仅诉说着离乡之人的感伤,更讲述了人在现代社会的迷失。对于一个急速发展的社会来说,人人都是那个无家可归的“外乡人”。
他写文明的悖谬。在《失去的森林》一篇,他写了猴子阿山的遭遇。阿山算是家里宠物,养了七年,关系亲密如这个家庭的成员。但是作者完全没有讴歌这种温情的意思,他一直在冷冷地检省这种奇怪的关系,冷的笔端渗出血来。“是我们给它铁链,它戴上后才知道那就是文明。”可文明赐给它的铁链最后在家人的疏忽中竟长进了它的颈内。篇中数次写到了阿山的眼睛,开头说“它张大着嘴与眼睛凶狠瞪着你的友善”,结尾说“它张大的眼睛映着八月台南的阴天和你我的离愁”,阿山张大着的眼睛空洞、迷茫、无奈,还带着惊惧与孤独。这种文明自私又残酷,它带着关爱的紧箍咒,却置生命于绝地。阿山失去了它的森林,阿山被人类豢养,阿山安静又孤独,它的孤独坦荡无疑。这孤独的身影也是人类的镜像。阿山忍受,所以它活着;阿山活着,所以它忍受。谁不是在忍受这生命的残酷与荒谬。《骆驼与山羊》一篇写了关于吃的省悟。人类食用其他物种,这本是文明的自然构成,但是许达然生生从中看到了冷酷与野蛮。何谓文明,何谓野蛮,之间的悖谬该该如何解释?
他写万物与人的寂寞 。本书名为《为众生的悲心》意即此。作者把那份悲心献给家里的猴子、公园的猩猩、农人的老牛和餐厅里待宰的骆驼山羊。值得一提的是,他并没有把自己置于哪怕高于万物一厘米的地位来看待众生,而是始终以一颗恭谦的心去置换众生的悲苦,从物的角度去看人,明明是人看猩猩,他却说猩猩“看人都看了三十七年了”,明明是赶路,却说“路从此赶着我们”,还说“苍蝇看不懂却赖着不走”,“树都坚持绿”。这一点表现在修辞上,有论者认为他无节制地使用拟人是其语言呆板的表现。可是,我认为文字是情感的外衣,这恰是作者以万物的角度来看待人间的那颗悲心的体现。
无论是对文明的叩问,还是对乡土的追忆,还是对世相的描摹,我很认可一位评论者论述许达然的四个字:“静水深流”,那一潭宁静的深水,没有雄壮的波澜,也没有轻浮的涟漪,但是它所有的运动和流淌都不动声色地在进行。
另外,尤要提及的是,本书很多篇章的收尾部分很能体现许达然的文字风格,俭省到极致,恰如书末附录提及的他真是个“沉默的吐露者”、是文坛“省话一哥”。这些煞尾的文字,收的干净,收的利索,往往就是一个干练的句子,但给人的感觉犹如火车行至深山隧道突然刹住了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夜的浓黑,时光的悠远,森森然浸着无限的意味。(《为众生的悲心》书评/西门小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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